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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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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臺就放置在窗前,窗戶是開了的,夏日的尾巴已經快抓不到了,過後幾天就是立秋。陽光少了往日盛夏裏的毒辣,頗為柔和的照在鏡臺上,還有她臉上。

這感覺和昨日遇見那人一樣,都讓人覺得舒服,她不由靠在椅子後背上打起盹兒,任由侍女在她面上抹抹畫畫。

侍女小聲咕噥著什麽,她沒聽清。

又過了很久,她聽見遠處傳來人來人往的嘈雜聲,略略皺眉後,一雙溫軟細膩的手捂住她耳朵。

觸感柔軟溫熱,她起初以為那是侍女的手,但隨即發現,這手纖長有力,骨節分明,也並不像女人的手那樣那麽秀氣的小只。

她靠在椅子上的腦袋動了動,隨即迷迷糊糊睜開眼,仰著脖子擡頭看時,便看到了高而挺秀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下頜骨。

直到他低下頭,她才看清了一雙雪狐似的狹長眼睛。

李秋元一下子睡意全消,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,幅度太大,翻起的裙角打翻了一盒迎碟粉。

旁邊有侍女瞧見打趣,“娘子,好端端的你臉紅什麽?”

李秋元摸了摸臉,滾燙滾燙的,她指指外面,“太陽曬的。”

侍女道:“胡說,姑爺明明一直在幫你擋著光的,哪裏會曬紅?”

李秋元這才不得不擡頭再度看向梵修,尷尬的移開話題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他今日仍舊是一身青衣,但與昨日又似有不同,溫潤的眉眼柔和清淡,“我與你父親商議完婚期,他說我可以過來看看你。”

李秋元哦的應了聲,實在不知該接點什麽話。

但以外人的角度來看,她對這樁婚事的態度很迷,可有可無像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,但對這未來夫君看著也好像沒有不滿意。

旁邊的侍女暗暗著急,解釋道:“我家娘子剛剛睡醒,想是腦子還糊塗著呢。”

李秋元瞧見侍女不住的使眼色,附和的點了點頭,“對的對的……”

男子笑了笑,沒說什麽。

前頭的院子裏更嘈雜了,似乎很多人來來往往,他說:“你昨夜一夜沒睡麽?”

李秋元想了想說:“我睡不著。”

“在想什麽?”

李秋元臉再次紅了,她總不能說自己盯著人家給送的臂釧看了一晚上吧,只好含糊其辭的說:“可能是婚前焦慮吧……”

他再度笑了笑,靜默片刻後突兀的說:“我會帶你去江南。”

李秋元點點頭。

“你喜歡那個地方嗎?”他問。

李秋元沈思了一會兒,說:“還行吧,我去過一次江州,但那次可沒有什麽美好的記憶留下來。”頓了頓,又道:“其實去哪都行,只要不是留在長安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你願意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的麽?”李秋元沖他笑笑,表情實在僵硬的有些勉強,想盡量像朋友一樣和他聊天,“就算不出門,留在家裏也煩,我和家裏的妹妹還有我父親那位續弦可處不好……出了問題挨打的肯定是我。”

他神情淡淡的問:“你總是挨打麽?”

“那是肯定的,說起這個我要給你打個預防針……”她說到這裏皺起眉,預防針是什麽東西?頓了頓,算了這些都不重要,她咳了聲接著說:“有可能新婚夜你會看見些傷疤,那時反悔可來不及了……其實我現在已經很少挨打了,只是偶爾想起來會有點寒心。”

他沈默了一會兒,大概在思考怎麽安慰她,“寒心,是因為你用了心。該動腦的時候別動心,就不會這樣了。”

李秋元看了看他,“你說的也對。”

侍女奉著茶盞過來,聞言道:“娘子可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,今日妙儀娘子回門,聽說和將軍府那邊鬧的很不愉快呢。”

李秋元道:“這是為何?”

侍女看了新姑爺一眼,猶豫了下,壓低聲說:“妙儀娘子下雨那晚不是摔了一跤牙齒磕傷了舌頭麽,本以為找了大夫能治好,結果過去了這麽些天不但沒有好,反而還不能說話了,聽說當時是把舌頭給磕斷了的,能保住條命就不錯了,治不成。現在天天在家裏摔東西,馮將軍起初還有些耐心,後來便不那麽客氣了,妙儀娘子如今正在前廳裏對著阿郎和她母親哭呢。”

李秋元聽著就覺得舌頭疼,下意識的皺眉捂住了嘴。

侍女見狀笑道:“又不是宛娘子你的舌頭斷了,你捂嘴做什麽呀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李秋元沒說話,她本想躲著那些麻煩的,然而沒一會兒卻有侍女上門來催,問她收拾妥帖沒有,妹妹回了門她這個做姐姐的自然得去見見,兩位姑爺也得碰個面認識認識。

她回頭看了眼梵修,他溫潤的眉眼彎著,看著門的方向,說:“那就去見見。”

不知為什麽,她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。

明明是極度溫和的表情,卻讓人覺得難以接近。

她看了眼鏡子,覺得妝容挑不出什麽毛病,於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便帶著梵修去了前廳。

然而經過花園的時候,不料雙方竟在花園裏巧遇了。

李妙儀和馮將軍兩人臉色不佳的往裏頭的院子裏走,穿過花園的小徑時,李妙儀看見了李秋元,她臉色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得一陣鐵青,眼裏像蓄著一場暴風雨,似乎隨時都能爆發。

當然,若不是因為她,她那晚怎麽可能會被那樣對待。

李秋元這時也看到李妙儀的表情,她一時微怔,皺眉不前,不明白自己和她又結了什麽血海深仇。
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李妙儀面容扭曲的喊了句什麽。

李秋元猜測她喊的應該是賤人,要麽就是小娼婦。

然而下一秒,李妙儀就忽然像失去理智瘋魔了一樣朝她撲過來,猝不及防的狠狠朝她胳膊上咬下去。

李秋元喊都喊出來了,卻沒覺得哪裏疼。

因為從她身旁不知什麽時候伸過來一只纖長有力的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李妙儀的下巴,五指微動,接著輕而易舉卸下了她的下頜骨。

李妙儀張開的嘴再也無法合攏,她覺得這手法詭異的熟悉,擡頭看向她身邊的人。

一個青衣書生。

容顏溫潤如玉,驚為天人,是個她從未見過的生人。

但他的眼神是那麽熟悉,和那晚那個人一樣。

微笑中帶著森郁。

李妙儀不由往後退了兩步,恐懼的看著他,嘴裏烏拉烏拉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什麽。

馮將軍過來一臉被丟了人的嫌惡表情,迅速將李妙儀拉到身後去了,並沒有第一時間替她接上下頜骨。

“宛娘子……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定親了。”馮將軍心情頗為覆雜的看著她,“那晚你托我的事情我還記得,原以為咱們能結親,可惜……這可不是老馮我三心二意,實在是……哎,造化弄人。”

李秋元點點頭,想起那晚上的事只覺尷尬,又怕他說出點別的惹人誤會,“馮將軍嚴重了。”她說:“如今咱們兩廂安好,過去的事便不用再說了……”

“其實……”馮將軍支支吾吾道:“你還沒有正式成親,若想過來與你的妙儀妹妹一起做個平妻,我也不會虧待你的……”

李秋元客氣的回絕,“這就算了吧,我不大喜歡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。”

馮將軍看了眼她旁邊的青衣書生,“這位就是在你招親的文試上奪魁的小郎君麽……”頓了頓,想起他剛剛卸下李妙儀的下頜骨,“瞧著剛剛那兩下,倒不像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臉,應該是個頂用的。”

青衣書生笑容淡淡,“將軍謬讚了。”

“可惜你托我的事就……”

李秋元道:“將軍權當我沒有說過罷。”

花園裏這麽一鬧,該見的禮都見了,該打的招呼也都打了。

只是李妙儀看起來精神還是有些反常,她從小就使足了各種力氣為自己掙得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好名聲,為了這個不惜踩著李紀宛上去,就是為了將來能嫁得好一些,王公貴族她也有底氣配得起。

如今嫁給了一個泥腿子武將不說,話都說不了了,不免破罐子破摔,再不顧忌什麽體統名聲。

她死死盯著李秋元,李秋元不免站住步子看著她,“李妙儀,如果我哪裏又礙著了你,你不妨白紙黑字寫下來,這樣盯著人看我夜裏會做夢。”

馮將軍是受夠了她這一陣子精神反常的在家裏摔花瓶子摔古董,當下接好了她下頜骨將她拖走,“天色也不早了,我們先回去了。”

李妙儀一聲不吭的任由馮將軍將她拖走,眼神忽又再次死死凝視她旁邊的梵修,表情奇異。

李秋元覺得詭異無比,轉過身看了他一眼,“難不成我這妹妹還認識你?”

他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,淡淡的說:“大概是我剛剛下手太重,她不大開心。”

“也是,她這個人很會記仇,你這下惹了她,十幾年後再回來做客沒準她還要給你甩臉子。”李秋元吐槽完,覺得自己對於李妙儀不能說話這件事感到有些幸災樂禍,她在深深的懷疑自己的人品之後,依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樂。

以後不用再聽那張嘴裏說出刻薄惡毒的話,也沒有人會給她散播不好的謠言,實在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。

“你在開心嗎?”他突兀的問。

李秋元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語氣似乎過於輕快,她並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,也不怕別人誤會她鐵石心腸麻木不仁,“她說不了話,我確實很開心。”

他竟然彎唇笑了,“你開心就好。”

李秋元原以為他會對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,沒準還會覺得她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,結果猜來猜去沒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。

然而他下一句話才真正讓她猝不及防。

“那麽,這世上還有什麽能令你開心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李秋元:“有,你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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